犹记公子之刺蓼 作者:于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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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恍然若失,我虎着脸就吓怀里的小畜生:“打今儿起你得给老子安生点儿,否则直接丢你进水淹了!”
一灯挑尽,我头摇百遍也没背完半部《庄子》。
“抟扶摇直上九万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。野马也,尘埃也……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天之苍苍……”我倚在椅背上,忽生感慨:“尘埃……野马,大抵只是生命存在的形式吧!”
小黑在灯光照不到的暗里一双绿光光的眼睛盯过来,我笑道:“你个小混账,监督爷呢?爷还就不背了!”我冲它勾勾手指,笑道:“小黑黑,过来给爷笑一个。”
小黑果就乐呵呵跑过来,娇娇就“喵~”了一声,不得不说爷这主子当的真是命苦,还是头一次听这小畜生叫唤,就跟终于等到亲儿会叫自己一声亲爹一样,心中顿时又激动欣喜无以言表,这小饕餮近日来真是越发讨爷喜欢。
留财端茶进来,笑呵呵道:“少爷辛苦啦,喝茶。”
我摸着小黑没空看他:“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呀?喝了还怎么睡觉?”
留财将茶奉到我面前,吹了吹后道:“老爷说将夜了,怕少爷犯困,也让我来在一旁奉茶陪着。”
我冷哼一声:“睡觉吃饭本一家,打盹儿这种事正如撑后打嗝儿,止也止不住的。”
爷起身开门,将留财提出去,关门,上闩。“爷就是要睡,谁管?爷是独苗经不起折腾,万一折了,慕容家连个继位的都没有,还状元?”
我不理留财在外叫唤,搂着小黑放床上,头刚枕上床头,小黑就噌的跳下床。
“嘿,小混账你是要……”我话没说完,就见一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外室的茶座前,是前些天救我那白衣,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那里,静静的就像是不存在,吓爷不轻。
作者有话要说:
☆、第三章 百年孤寂
灯光下,我看他,脸色亦如白天时的苍白。
细想一番,这闩门时未见人,此时他是如何出现的?那日他从水中救我与小黑,为何我见他时衣发未湿,且一直站在树影里?莫非……水鬼?
他似乎知我心言,应时缓缓的转过头来悠悠看我这边,眼神淡淡,语气淡淡:“江玉楼。公子上次问在下的。”
我反应了一下,连忙道:“奥……我叫慕容九,上次……介绍过的。”
他见我这反应,又道:“在下,见过九公子。贸然登门,惊了九公子,还望公子莫怪。”
“是惊到本公子了。”我整了整心情,心道自己又不是没见过鬼,从小到大多少没见过,慌得多没面子,便道:“请问,那个……江公子你……可是……”
江玉楼看着我,也不语,只是等我问个完整。我继续道:“你……可是……那个……沙上有印,风中有音,镜中无影?”
“鬼么?”
“呵呵呵……”我还是不忍相信道:“看你这样子,不是吧?否则未免太可惜……”
“让九公子失望了。”江玉楼怀里抱着小黑起身走近来:“在下是鬼。”
九爷我一噎,知他是鬼时,心中顿生的竟不是以往面对鬼魂时的恐惧,而是莫名的惋惜,悄悄低眼瞥一眼他地上无影,这么好看的人,无奈已经死了。
这样的人,是如何死的,流离人间不去?
烛光下,江玉楼又近一步,一身白衣怀中一团绒黑,十分的诡异,他眼神里却只有清寒:“在下救过公子一命,公子是否也该救在下一命?”
“……救你一命?”我后退两步,离他远些:“你不是已经……”
他见我的反应,便自觉的也退了几步,只在外室站坐着,重又垂眼抚摸怀里的小黑:“在下是孤鬼,流离人间寻不出归路两百九十七年。”
“三百年了?”我惊道。
他将小黑放回地上,起身慢慢走向窗前看着月色,不语。
一个孤魂在世间流离三百年不得离去转生。
我看着江玉楼站在窗前,清泠泠的月光照进地上,他望着窗外那三百年间白天阳光下不可触及的一切,茕茕独立,失路之人。
“为何要我帮你?”我问他。
“只有你看到我。江公子是阴命,可见魂鬼。”
“我知道我可以看见鬼,能有幸帮到你,倍感荣幸……但是我没有替死者超生的本事。你是要我为你请道士做法设台好寻轮回之路?”
他只是低眉叹笑一息:“道士救不了我,我已死去三百年。”
我更是不懂,啧嘴想了一番:“那你为什么死去三百年才愿去投胎?”
“呵……”江玉楼有些自嘲,他道:“岂是我不愿去投生?”
我就更不懂了:“那你是怎么回事?尘缘未了?”
“尘缘未了……”他眸光暗了一暗,声音发低:“也许吧。”
我见好像是这一问掀起了他的伤心,大抵是些生前旧事。便咳了两声又问他:“那你要我如何帮你?”
“找到我的尸骨,安葬。”江玉楼转过身来,又坐下,小黑依旧绕在他脚边欢实的溜溜打转儿,“魂魄不能往生的原因只有被下咒,抑或是未被入土安葬。我不知自己的尸骨在何处,应该是未被安葬吧。”
他的这话说的极淡,却令听的人倍觉凄凉。他死后孤凉着实令人怜感,九爷我自然尽力帮他寻骨安葬,只是要寻线索去找,且我也好奇,挺想知道这江公子的那段生前。便问:“关于你尸骨所在之处……你有多少线索?”
“我死后有三日三夜看不见周遭事物,只是魂体浮于世间□□,看不到我的尸首被人放在了何处?我曾试图寻找它的位置,只是偶尔成功感受到过,但这种感觉只在我死后的前七天里存在。我听见淙淙溪流,鸟鸣环涧,闻到刺蓼和桃花的味道,我想,我该是被放在了一个静美的地方。”说到那静美的地方时,他竟眼里浮起笑意。
我笑道:“不如你与我说说你的生前,也许还可从中找出些线索来。”
他只是淡淡看我一眼,眼神清清冷冷,那感觉的确是流离世间太久故而生无可恋的孤鬼,像他这样的鬼,估计生前也是个清高孤冷的公子哥儿,多数不喜欢被别人问及相关事迹,他没像戏文里唱的那样,先苦情的诉说一段生前如何惨死,死后如何凄苦,故而求爷务必援一把,愿来世为奴为仆……说明他的确没有说那生前百般的打算。不过爷好奇,就是想知道。
“江兄可否与我说一说?否则九爷我该如何替你找尸骨呢?”我笑道。
他又冷冷看我一眼,语气依旧是极淡:“萍水相逢,无何可说。九公子只要替在下寻找便好。”
“人鬼殊途,这都能萍水相逢?缘分可见呐,你不打算说说你的事儿,我又如何找?你的线索寥寥啊!”
他只是自顾的摸了摸脚边的小黑:“你可常抱这黑猫安睡?”
“家中老父管的紧,只让抱着媳妇儿睡,哪让抱个毛畜生睡?”
“用这只黑猫去找我的尸骨,这只黑猫可以看见我的魂魄,只要让它再吸取你的阴气,也许它就可以再看到我的尸骨在何处?”
我抽了抽嘴,担心道:“怎么吸?”
“让它每日咬你一口,且你得抱着它连着睡九晚,方可染上你的阴气。”
“啊?”
“如果你不愿意也无妨。”
我笑道:“倒也不是。”半天又忍不住问:“既然你早知有这方法可以帮你寻得尸骨超生,那为何要等三百年?不如与我说说你留恋人间的缘由,好歹你我“萍水相逢”,且有一命之交,你也就当是报答我啦!”
他清悠悠的看我,血色淡淡的薄唇却是勾人的好看,齿间似有一息轻笑:“是九公子在报答在下。”
我盯着他那唇盯了半天,楞楞的收回眼,干干笑了笑:“啊……对!是江公子先救的九爷我。”
他远远的看着我,也不再言。小黑窝在他膝上眯睡起来,我笑着步入外间去抱小黑,借机坐在他身边,还是那一问:“九爷我不喜欢心里结着不明了,不如江公子就与在下一吐为快,三百年无人诉说亦无人倾听,要是我,早就憋死了。”我适时的感慨一句:“玉楼……三百年,可孤寂否?”
他果然似有些触动,竟抬过眼来有些悲伤的看着我,似准备要说,却终究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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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四章 立志为断袖
他似有些触动,我见有效,又怕他过了这劲儿就不会再说,紧着就朝他边上挪了挪,故作开玩笑的跟上一句:“你若不说,我可就不帮喽,九爷我这人其实也挺忘恩负义的。”说完这话爷就后悔了,很明显这清高的人不会喜欢受人威胁,他听我这话就转头来看我:“九公子不愿帮忙?”
“呃……不是,不是。”我笑道,几乎是陪笑道:“刚才是开玩笑,江公子可别气了才好?”话说爷什么时候怕过谁,此时怎就怕了这一脸弱不禁风的人?大约他是鬼的缘故。爷怕他一秒变狰狞把爷给吞了?
江玉楼见我这样,倒也未气,却也不知在想什么,起身又走到窗前看着幽幽夜色,想他生前定是很爱站在窗前发呆,一身白影,一身孤独,他像是一个早已习惯孤独的人。
“我留在世间是为了一个人。我死前有一事想问他。”他道:“只是如今却不想再去问什么,生若尘埃,死如浮烟,黄泉碧落间,谁又能记住谁?总是要忘记,不问也罢。”
江玉楼与我说起他,李承璘。我听他说时,觉得这名字熟悉的很,事后才想起来,李承璘是我朝第十四位国君,已崩世西游近三百年。
话说这李承璘贵为太子,当与那时的江玉楼不可能有半分交集,只是命运造弄,也算是那李承璘一手将江玉楼拉进了自己的生活。
——
江寒看着对面坐着的李承璘若有所思,又看了他手里在把玩的扇子,便问:“你这扇子,换了?”
李琰也凑过来,笑道:“还真是。之前是大学士张志和给题的一篇雅赋,现在倒好,只是个清竹扇面儿。你不是挺喜欢那扇子的么,怎么换啦?”
李承璘将现手上的清竹十二骨扇甩手一开,扇了几扇,才道:“当了。”
“当……了?”李琰惊疑:“那扇子且不说,你常把那镂玉当了扇坠儿挂在上面成天摇,该不会是一并当了吧?”
李承璘眉毛一挑,笑道:“那扇子碰上个不识货的本就不值钱,不连当了那玉坠儿怎么得钱呢?”
“那玉坠儿是父皇赐的,你都敢当呀你?”
“父皇赐的东西太多,他自己也不会记得那么个小玩意儿的,六哥你太担心了。”
李琰摇摇头:“唉~反正什么事你都干,我也是懒得说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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