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绵里针(《苦茶甘味》的现代版)作者:二目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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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gs:怅然若失 黑帮情仇 强取豪夺

 
  他认识这个人吗?或许是在哪里见过?吴清义额角冒汗,在压迫的气氛下,不觉也认为这个人实在眼熟。是谁呢?叫甚么名字?他一边追索着记忆内的任何的蛛丝马迹,一边却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前程般,怀抱着不安心情审视眼前人的惨况。
 
  任务曝光了。
 
  他的脑子光顾着运转各种可怕念头,一时想得太专心,连黄墨伸手拍他都不知道,几乎就大声喊了出来。黄墨的表情和平常并无甚么不同,仍是那样的沉默、平板、严肃,若是忽略他把手枪保险打开的姿势,那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也说得上是十分柔和。
 
  「忘记了吗?」语音方下,一下枪击声便在密封的场所响起。
 
  吴清义半掩双耳,抬起头来,却意外地发现那个正在惨叫的人并不是自己。一柱血花自那人大腿喷出,似乎是存心要折磨对方般,旁边的几个人提起皮鞋便往那个伤口踏去。
 
  黄墨也就移前两步,接过了手下递上的烟,深深吸过一口后便含在嘴边。他脸上的表情放松,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,迅速把手靠向吴清义的掌心,一边便把二人的手枪换过。
 
  金属冰冷的触感紧紧黏着肌肤,吴清义不解地朝对方看去,黄墨却仅一句话把缘由交代清楚:「向你开枪的人,这是最后一个了。」
 
  「那个……」原来是那天追杀自己的人。生死攸关,难怪会觉得眼熟。
 
  他正想松过一口气,随即却发现黄墨的手指正怂恿自已往扳机扣去。吴清义连忙往身侧扫过一眼,黄墨的瞳孔却了然地把他的影像反射回来:「难道不想报仇吗?」
 
  他自然是犹豫的:「可是……」
 
  「不是会用吗?开枪吧。」黄墨却用着不可拒抗的口气命令道。
 
  因为性命受威胁而自保,与为了泄愤而伤人究竟有本质上的不同。更何况不论是出于甚么理由,知法犯法终归是条大罪,即使身为卧底亦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。然而这种解释黄墨应该不会受理,吴清义硬着头皮拿稳手枪,暗中却把枪口往远离男人的地方瞄去。
 
  「这样又怎会瞄得准呢?」可怜这小小的计算亦逃不过黄墨法眼。那双手从背后伸来,轻轻便托住了他的枪,维持着两人同握的怪异姿态。
 
  地上那个人蜷缩成虾米般颤颤发抖,拖着腿在地上扭动起来,拚命要逃离他的射击范围。可这又怎么可能呢?只要他轻轻单击,那头可怜虫的幻想也会就此破灭。室内的腥气浓郁呛鼻,黄墨瞄好了准星,一下便把枪给推到那人头颅上去。
 
  吴清义心神恍惚,当下才猝然惊觉这根本不是甚么他想象中的惩罚,对黄墨和其他人而言,现正进行中的仅仅是凌虐和谋杀而已:「这是要干甚么的?」
 
  「不然你以为他其他同伴是怎样的下场?」黄墨把烟蒂吐出踏在脚下,转脸却淡然反问道。
 
  他张开嘴巴,大概是想喝止甚么。然而黄墨的手却强行把他的手指压下,尤如石头一样重重击向扳机,把一切往无可挽回的方向推去。
 
  ——不!
 
  这声音不知有否撕开他的喉咙冲到外头,他的耳朵却像糊上了一层膜般不住的鼓鼓作响。吴清义双腿一转,不觉便跪倒在地,看起来就像在给□的对象叩头般,无法遏止身上每个肌肉发出的颤抖。
 
  咔。
 
  脑内有个声音在回转,那彷佛是空弹所发出的鸣响。吴清义从指缝间睁开了眼,原来事情并未因此结束,他拿的不过是把空枪而已。对面那个人自然亦还未死,张开的腿间只是尿了而已。而他也在一阵阿蒙尼阿的气味中被黄墨的手下请起,架着脥下便被礼貌地抬到沙发上去。他竭力靠着墙角歪倒,回神却只看见黄墨向自己扫视而来的目光。
 
  说不上带有甚么感情,黄墨一边伸手接住手下递过来的旧枕头,一边便回头向他说了一句话:「你是做不到的。」
 
  说罢黄墨便抽出插在裤头上的惯用枪,优雅地弯下身来,看了那可怜人一眼,迅即便把枕头压上对方的脸孔。一切都在发生在几秒之间,虽然有所延误,不过应该发生都全部实现了。枪口抵在枕头的碎花布上,一声闷响从中爆出,目测可见的只是飞扬的羽毛而已,然而墙上放射性的血渍却已代犯人道明一切。
 
  无法忽视这可怕的映像,他掩住嘴看向那面墙,飞溅的脑浆大概也在其上徐徐滑落。恶心感很快便从身体各处涌上,有人死了,手无寸铁的就在他眼前被杀害。吴清义快速的眨动着眼睛,注视着黄墨的每个动作。把枕头甩开、把枪插回枪袋、以确认的目光扫视过尸体一眼、用手帕擦着手,然后又点了一根新的烟。那都是些平常动作,他明明已看到过几千遍了,可当下却还是感到不可置信。
 
  烟草燃起的白烟淡淡的在室内飘开,黄墨把烟从嘴上放开,像是突然想到一样,回头便又对吴清义说道:「而我每天过的都是这种生活。」
 
  38
 
  他一时间无法理解黄墨的话语。
 
  「为甚么要这样做?」
 
  尸体还在他身边,而杀人犯就在他面前。要考虑保存证据的方法也好,要编排将来把凶徒绳之以法的供词也罢,明明有更多的事值得吴清义去思考,他却把精神集中在黄墨身上。
 
  那张脸正流露甚么讯息?那话语背后又隐藏了甚么动机?吴清义目不转睛地盯着黄墨的同时,犯罪现场亦逐渐受到人为破坏。众人合力默默把尸体抬起,再用防水布包裹好,搁放在房间的角落。另一方面又有人把水攦在地上,用力擦走地上的血迹,对沾到墙面上的血也不怠慢,油漆一扫便把痕迹给仔细覆盖过去。
 
  黄墨就像在监工一样,默然看着手下熟练地把事情「处理」停当。那根烟就夹在他的指缝间燃烧着,黄墨抖抖烟灰,沉下声来又道:「连仇人都没有办法解决掉吗?」
 
  那似乎是个问题,不过亦不需要吴清义回答。过后黄墨把手上的烟掉在脚边,用力踏了踏后,径自便迈步往外边走去。
 
  吴清义见状马上跌跌撞撞的从沙发上爬起,大概是因为目击杀人现场的冲击未过,一时腿脚发软,眼看就要往前面仆倒。所幸黄墨的手下亦甚灵俐,伸手一把将人从后抽住,才解除了吴清义摔过稀巴烂的危机。可当下说要追上那走远的人,又是谈何容易?他一时着急,不觉便出声唤道:「你到底想我怎样做?」
 
  黄墨闻声徐徐回首,此时他若是出言要吴清义把人杀掉,又或者是作出任何犯行的宣言,都少不免会背上教誜犯罪的罪名。然而黄墨却不开口,仔细地确认过吴清义的安全后,转身便又是要走了。
 
  「混帐的!你到底想要怎样?」
 
  情急之下,吴清义不觉张口辱骂而出。黄墨倒也没生气,只是僵住了脚步,让回答扫过腮骨转到脑后:「你跟着我便会过上这种日子。」
 
  「所以我才说你干这些是为了甚么?」说罢吴清义挣脱了搀扶,一把便扑到黄墨身上,使劲地抽住他的领口。
 
  黄墨对这叛逆行为亦无太大反抗,只把手迭到他绷紧的掌头上,用指尖细细地抚摸其上冒出的青筋。然后黄墨垂下了眼睛,极其轻淡地说道:「你走吧。」
 
  「咩?」吴清义都糊涂了,几乎失笑而出。特地带他来看了场杀人表演,然后便要他走?这算甚么玩意,当他大爷是好耍的吗?
 
  「韦洛伯那边你不用担心,我都让人打点好了,想必他亦不敢对你怎样。」而黄墨却对他的愤怒茫无所知,仍旧一板一眼说着早已决定好的遣散方案。
 
  当初那种执着于自己,不惜工本也要把人得到的疯狂,此际仿佛经已荡然无存。黄墨的瞳孔淡淡的,吸收着他每一个惊讶、愤怒、惶惑的神情,而那张脸孔却没有一丝受到情绪触动的反应。
 
  「你是要把我赶走吗?」最后吴清义亦只得像个失败者一样,狼狈地把心里的困惑道出。
 
  而黄墨缓慢地转动眼珠,高高在上的把那残酷又现实的真相道明:「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。」
 
  哈。吴清义几乎要笑了。用处?原来除了让他来当男宠、来□以外,还期望他能帮忙杀杀人啊?哈哈,墨爷,你成!资源分配做得好,一物多用,丁点儿不肯浪费。若是这样你早说啊!这样的话他吴清义也用不着和男人上床,用不着死赖皮的换那一点情报,过后还得被人说一句「没用了,谢谢了!」来扫地出门。
 
  「那你当初要我是为了甚么?你到底期望过我甚么!」不过他还真如对方所言,被抛弃了还在做些无用的纠缠。
 
  若是仍保有自尊的话,此时便应该漂亮的走出去。任务甚么的,既然失败了也就无所谓了,干脆逞上报告一走了之,如此也能轻松地把他经年的梦魇甩脱。不过吴清义的手指还是抓得老紧,死死地勾在黄墨的领口上,非要他给自己一个明白不可。
 
  「我?」黄墨顺势握住了他的手,像是在许愿一般,一轮沉默过后,垂首便把额头压了下去。「我只期望你平安快乐。」
 
  「哈哈哈,好,你期望我替你做事吧?」吴清义觉得自己像是疯了,维持着亢奋的劲儿一把从黄墨腰间夺过手枪,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,拉开了保险杆便频频往尸体开火。
 
  砰——砰——
 
  弹壳跳动铿锵地敲上地面,明明只是无用的攻击,他却畅快地把一弹夹的子弹都打出。因此,之前处理尸体的功夫可说是全白费了,防水布被打破破烂烂的,弹出的血水溅得到处都是。他握紧手枪,在硝烟的气味中用力喘气——毁坏尸体罪——吴清义简单地确认过自己的罪名,转睛便往黄墨盯去。
 
  比起亵渎尸体的愧疚,更多的却是对黄墨怨愤。他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把手枪丢向黄墨,像是在示威一样把狠话放出:「这样你就满意了吧?你要我做,我这不就做到了?」
 
  39
 
  黄墨一眨眼,眼前的一幕幕场景便迅即在脑内保存。他本以为这一瞬间是恒久的,不过那动人心的魄影像随即又被飞逝的子弹打碎,溅出的火花在水晶灯下绽放成无数相似的轮廓,耀目的光芒不住地往外飘散,反倒照得中央的影像越发黯淡下来。他在层层光芒的包围下渐觉头眩眼花,一阵呕心感上涌以后,不觉便闭目沉思起来。
 
  ——「你家的小朋友生气了吧?」
 
  此时妻子的声音却执意要把他拖回现实,黄墨一定神,随即便呼吸到从陆佩身上飘过来的香气。那是度酸甜的,带有西柚清香的气息,仿佛是她生来就带有的气味一样,淡淡从颈后的毛细孔中挥发出来。今天妻子可说得上是妆容艳丽,却又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主人家的气度,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雍容贵气。
 
  然而那画得精巧的小嘴此际所吐露的,无疑是些尖酸刻薄的话语,陆佩向着远方某个对象假笑一下,随即又留着那个笑容倚在黄墨身旁:「你瞧,在盯我呢。难道是欲求不满了吗?那头小狗可凶着了呢。」
 
  丝质的手套滑过来挂在手臂上,陆佩若无其事地向旁人展示着黄氏夫妇恩爱之情,一边把炫耀的眼神投向场内某个角落。她那股大小姐的顽皮气似乎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变,黄墨抬头又看着顶上那盏水晶灯,在闪闪的光华下他亦只是其中一个无关重要的小黑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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