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线外不准企立 作者:二目
Tags:布衣生活
张颂奇躺在床上这样自嘲,心里头却一直无法开朗起来。是的,罗洁诚绝对会就这样消失不见,他那一套惯用的技俩,自己又怎会不知道。一边庆幸自己作出的英明决定,一边懊悔等下子到自己洗时,对方又有机会逃走的失策。
短短的二十分钟只可以用坐立不安来形容,时间彷佛又倒退回到那个时候,那个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,那个无法掌握罗洁诚的时候。
「喂,该你了。」还是和以往一样随便的语气,罗洁诚擦着头发出来,只在腰随便地围了一条浴巾。在这个距离下就连皮肤上蒸发出的热气似乎亦清晰可见,罗洁诚站在那里,就像点燃的烟蒂一样在慢慢消失。
就这麽想找机会逃走吗?
本来并非带有什麽恶意,可听在张颂奇耳内却是催促的意思。他不满的往罗洁诚看去,随便的用手纸擦过下身以後却套上西裤:「我就不用了。」
「诶?」本来擦着头发的毛巾垂一边在肩。
「你不是想离开的吗?」张颂奇胡乱的往床下扫去,伸手抓起了掉在地上的衬衣。
本来只要放手就好,反正不是什麽值得留恋的关系。明明知道只要放开的话,大概以後就不再会有任何牵连,这样对彼此好。在这个会被旁人太过关心的年代,不论对象只男是女,也只能是一场麻烦。
他向来以为自己最清楚这种事,就是对方毫不了解,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去说服那人。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,看不清前景和状况的都是别人。执着以及不死心本身都是愚蠢,不应该是这样吗?这是所有理智者都应了然在心的事。
都是成年人了,难道就不明白绝断和毫无音讯都是人为的事吗?
难道就不知道,这是成熟而经过思考的恰当行为吗?
若果放开了,以後都不会再见到。
「我送你回家吧。」张颂奇边说边上前替罗洁诚套上了一只袖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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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嗯,不必了。」
忽略掉上面那句话,无视对方婉拒的神情,强拉过那尚带湿意的手臂,把人掉入刚截停的计程车中。在深宵的街道上,这般拉拉扯扯的举动若换了是一男一女来演,只怕会引来警察先生的亲切问候。
还幸罗洁诚就是再不情愿,也没有开口向四方求救,就这样翻滚到车厢里去,刚好一边肩头就空出来贴在张颂奇身旁。
「你说,你要到哪里去?」从後而来的人总带种优势,能用追赶猎物的目光,去审视车厢里摔得狼狈的男人。
罗洁诚拉拉衣领子,试图把这个衣衫不整的局面收拾。然後权充作是醉汉的喃语,不清不楚的把一个地名吐出来。
「麻烦你了。」可最後他竟忘了省略道谢的话,一下便把这本来不过不失的戏演得极坏。
张颂奇失笑一声,然後只剩下车体飞驰时会发出的隆隆声。
只怕是陌生人同座也不会有这般尴尬,罗洁诚不自然地把头维持在一个角度,而张颂奇的视线亦同追随而去,彷佛是一个发现到对方的破绽便会胜利的游戏,双方都显得小心翼翼而默不作声。
这又教张颂奇想起当时,在那一段日子以前幸褔愉快的时光。大概是因为当初从没有得到过,所以在以後无时无刻都想重新呈现出来,那个被欺骗以前一直相信着的世界,那个只要愿意便一直可待着的世界。
而现在,他又重新想在对方身上得到些什麽?
有时候张颂奇也实在拿自己的孩子气没办法。
车辆一直在行驶,不同於列车的晃动又或是巴士的颠簸,他们正往一个新的地方出发。这时张颂奇就是投过诧异的目光也无用了,凶神恶煞的人物正在街道上徘徊,偶然几只乾枯的流莺亦向车身投来媚眼,不夜的城市眼倦的神,张颂奇正向未知的领域进发,而罗洁诚看来已十分适应了。
这是什麽鬼地方?
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,此时罗洁诚却閒閒的伸手打开车门,只剩下张颂奇内焦头烂额地在车厢等待找续。
用着非常随意的步伐,罗洁诚就是踏进垃圾海内仍像在自家庭园中散步般舒适。随风飞掠的红胶袋,贴满铁闸的□海报,似乎只有这里与城市的秩序无缘,放肆的伸展呼引着恶念招摇过市。残旧破败的楼宇,不高却仍然遮挡着整片天空,四周正在微风拂过,亦只能从墙皮摇摇却坠的晃动中知道。
「你还是回去吧。」非常礼貎又客气地发出逐客令,罗洁诚就在一道幽深黑暗的楼梯前突然回首。
吃了一惊的张颂奇迅速後退几步,马上意识到这是不对的,然後又冲前把对方迫向楼梯底下脏乱的一角。此时罗洁诚在他的怀抱里面露难色的低头,这个打击迅即扩展到心以外的其他地方,促使张颂奇以双手更进一步的把对方环抱起来。
「这时候你还说这种话?难道我连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也不可以吗?」极力想要展现温柔却控制不住脸上威吓的表情,张颂奇一边说着他该死的甜言蜜话,一边却显得不知所措。随便找个理由弄乱了头发,他的手要摸向对方凹凹凸凸的脸才感到真实,这时罗洁诚的眼睛眨一眨,似乎又要把他们的关系切断了。
「你在这种时候上来的话,可是会吵到别人的哦。」对方婉转地表达了不太方便的意思,双手轻慢的伸展为二人之间留下了些距离。
眼看他就要走了,张颂奇在意的却是别的事情,一如以往强硬地把远离手臂捉後,几乎是用着叱责的口吻抢声大喊:「你是说你现在和别人住在一块吗?」
罗洁诚轻轻的点着头,表示的确是这样。
可恶!
原来经已和别人双宿双栖了吗?哈,怪不得连习惯都改变了啊。像他这样畏首畏尾的一个人,若不是受到别人唆使,又怎会无端离开熟悉的地方?不论是工作也好,住的地方也好,还以为是吹什麽风让他决心改变,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别人的主意啊?
莫名的情感在胸□煎,张颂奇本想用着轻蔑的神情,来面对不过尔尔的对方。可在视线交接的一刻,却又不愿意承认曾经喜欢过的人确实是这种货色。沉住了声音他尽可能一字一句的说,不然松口而出的,可能会是类近於野兽的咆哮:「那你把我,当作是些什麽了?」
你和我上床只是像饭後小菜这样的玩意吗!
对方诚恳的笑一笑,低起头来让黑暗掩盖了脸上的神色:「我没有把你当作什麽,我亦不敢把你当作些什麽。」
难堪的表情瞬即擦上了张颂奇的脸。原来就连空气中感受到的所谓微妙的尴尬,亦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幻想,根本就被当作是什麽,想来威胁以至怀念这种感情,都不曾在对方心里头存在过。
「请你回去吧。」罗洁诚清晰的说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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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如此他仍然无视对方的警告,板起一张脸就动作起僵硬的手足,走在狭窄又潮湿的楼梯上张颂奇也奇怪自己怎麽不懂得收手。脸已经掉够了,难道还要看着别人双依双偎的,做到让自己无地自容才足够吗?
可当下他实在是无法压止拳头上的冲动,不论对方是男是女,只怕在愉快地前来开门的一刻都要吃上他奋力的一拳。不过那个人看来也不是什麽好货,害罗洁诚要沦落到住在这种脏地方的人,只怕目的也不过是鸭子的钱财。
在他平衡着自己的心理同时,罗洁诚却已从西装内掏出了门匙开门,铁闸一拉破门一推,呈现在张颂奇眼前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境象。
「你为什麽住在这种?……」他正要失声呼喊,却被罗洁诚出手阻止。
拉起张颂奇的手臂持续的转弯,罗洁诚在迷宫中似乎仍能畅顺的行走,相比之下张颂奇倒显得惊徨失措,眼前一幢一幢双层的铁笼、简陋地遮掩栖息地的花布、挂得满满的生活用品、在黑夜中卷缩的人体、随便挤在一块的破衣服,几十人的体味混合成怪异的气团向他袭来,能够坚持到最後默不作声,全靠是平素的修为和忍耐力所致。
好不容易罗洁诚才掏出第二把锁匙,打开了一个有如储物室的空间,张颂奇才在窒息的苦痛中解放出来。打开了床前的小灯,房间内可以见到的,只是一张双层铁床和零星的家庭用具。破损的饭碗、小尺寸的电视机、乱挂在任何地方的衣服,大概是被他观察得不好意思了,罗洁诚这才伸手去按动挂在墙角的电风扇:「啊,对了,你会觉得热吧?还是先把风扇打开好了。」
电风扇咔嚓咔嚓的转动着,张颂奇却呆立在板间房的一角,一边听着薄木板後,隔壁的邻居转身翻动的声音。
「你怎麽会住在这种地方,以往的房子呢?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把话重新整合起来,用着平扁的腔调缓慢送出。
「什麽这种那种地方的?这样也不错啊。」罗洁诚一个屁股坐到床板上,倒是很满意的摇晃起双腿来。「本来像我这种的单身客,都是睡笼子的才是,有自己的房间已经是很奢侈的了。」
奢侈?张颂奇甚至没有想到此时能用上这个形容词。因为低收入而无法选择,被迫用着一层层的铁笼去捍卫微不足道的个人空间,在保卫财产与个人的尊严当中就连伸直脖子的空间也失去。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从报纸、新闻的些许报导中得知过,可也从来不认为这是值得自己关心的事。
当时他也不曾想到过,认识的人,那个始终笑着的罗洁诚,竟然会选择在这种鬼地方生活。过份强烈的冲击催毁了张颂奇某部份的认知,那个一直在自己面前笑着的人到底是谁?不管怎样想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。
到了後来就连胸怀间的颤抖,也能用声音传达开去:「我是在问你,你以往的房子呢?你怎麽会住到这里来?」
「没了。」似乎这时才听清楚了张颂奇的话,罗洁诚乾脆的回应道。
「可那不是你父母……」本来应该是他们买来给他安家才是啊,难道真的是被人骗走了吗?
「因为我跟他们说了我是个同性恋,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,自然也不需要房子了。」罗洁诚边说边把西装褛掉到床内一角,然後又无所谓的微笑起来。「被断绝关系了,让你看到我这种难堪的地方,还真是不好意思。」
「你为什麽要跟他们说这种话呢?」
明明是想一直过着舒适生活的人……
罗洁诚脸上掠过了神秘的表情,马上又被点燃起烟蒂的火遮盖:「没什麽啊,想说便说了吧。」
「嘻嘻,说了倒轻松啊。反正像我这种的人,除了生殖力以外便一无所用了吧?现在知道我连孩子都制造不了出来,早点止亏回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。」他摆摆手上的烟蒂,就像是一个不认识的人。「你要不要也试试看?不过,虽然轻松是件好事,可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很教人头痛的呢。」
「说来你也来得够久了,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,你也是很想回去的吧?」在最後,罗洁诚说出了体贴的话。
张颂奇的确是很想从这个地方逃开,就像孩童在某一种幻想破灭时会作出的幼稚举动,为着那个胡乱猜测的自己感到羞耻。然而他却重新把拳头紧握,站在这一个使人难受的地方,鼓起全身的气力把话说来:「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吗?」
「诶?」还未意会到这是什麽回事,罗洁诚经已从床上被强行拉起。
他永远像一个随人晃动的木偶,软垂着的手脚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,可即使抱得极紧还是不够,这样瘦长的身体似乎一不注意便会从怀抱中自动溜开。暗中在努力着,张颂奇一直一直想要把手臂收紧。
「可不能在这里做啊,声音会吵到……」误会了张颂奇的意思,他没办法的笑着,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头发。
「我不是在说这种事!」一声怒吼过後,张颂奇又重新抓回那後撤的手。「……如果是因为我的话,我会负起所有责任。」
「在说什麽的?你这样……」
让对方手脚都没法动,张颂奇把人迫到边角的位置一刻也不愿放:「你还是要和我住到一块才好。」
怀里的声音星星碎碎的,极为微弱的震动着:「嘻嘻,说什麽的?你家里不是还有别人吗?」
闻声他低头轻轻的亲吻着,一再在对方的耳边默默的重申。
「没有了,我早就离婚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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