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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涂 作者:御年糕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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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gs:前世今生 虐恋情深 因缘邂逅 灵异神怪

  “我觉得他这样读经礼佛,也挺好的,何必非要经历人生八苦?”
  佛祖缓缓摇了摇头:“凡人供奉神仙,是为了让神仙达成所愿。若神仙不了解人间疾苦,又岂能真正明白凡人想要什么,从而替凡人达成心愿?”
  我知晓佛祖说得有理,可那与我有什么相关?凭什么我就要见不到澄镜,活该缘尽于此?
  “施主与澄镜终是有缘无分,我劝施主莫再徒劳勉强。”
  “我明白。我只是……还想试试,如今已无法回头,只得向前。”我朦朦胧胧记得自己是跳了诛仙台,做不成神仙了。
  “阿弥陀佛,苦海无涯,回头是岸。施主三思。”
  我咬紧牙关不答,佛祖这意思,若是我有心反悔,这诛仙台,也可以当做没跳一样?
  举目四望,极乐天一切如昨,而桥上已没有澄镜的身影。八定水中锦鲤自在欢畅,今时今日,鱼常在,而人不同。
  佛祖长叹一声:“澄镜此次下凡,历经十世,你若能在此期间助他圆满,涅槃成佛,也算是大功德一件。至于结果如何,就看你二人的造化了。”
  我大喜谢过如来,心道历经十世,若每一世都能长寿,再算上重入轮回的时间,就是几近千年。我修仙飞升也不过千年,妖精都能上天,澄镜悟性上佳,怎么可能无法悟道?
  当下连连答应,认定十拿九稳,此事无疑。
  如来佛祖又是一声叹息,道:“既然如此,我送你养伤去吧。”
  他挥一挥广袖,我就到了千里之外的终南山。
  我落在终南山,花了几年养伤,刚能化形便急急下山去找澄镜。前几世澄镜均早夭而亡,等我找到,人刚落地就早已断气。我闷闷不乐,悻悻然返回,停留在终南山等待的时间要远超我寻澄镜的时间。为了度日,还收了只白兔教它修仙。
  过了几世,我身上的伤渐渐好了,仙基却无法重铸,偶尔回忆起前尘往事,想起澄镜曾对我说过的迷谷树。我独自又去了一趟招摇山,折下根枝桠,用来带路,从此方便了许多。
  又过了几世,我偶然间发现终南山下道观的老道会算命,隔三差五便下山骚扰一番。终于在第九世我得知了澄镜的行踪,知他平安长大,我自是心中欢喜,随意收拾了家当去也。
  舜若镇上,我尽量伪装成不经意提起的语气,摆弄着路边刚刚冒出嫩芽的青青杨柳,问道,“我还没问,小师父的法号?”
  他又念了声佛,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:“阿弥陀佛,贫僧法号无拂。”
  无拂。
  原来你这一世的名字叫无拂。
  我扶住道旁柳树勉强站定,往事如深秋落叶,飘然而至。我急忙偏过头,不叫他瞧出我的异样。
  极乐天上一颦一笑,兴安镇的朝夕相对,丽麂江畔千灯万盏。弹指已过百年,如今我和他近在咫尺,他不知我叫阿尘,他却改了名字,叫无拂。
  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
  本来无一物,又何须勤拂拭,又到哪里去惹尘埃呢?
  我看他言行举止,已然完全不记得我,而这个名字,是他无意间偶得,还是轮回前唯一的执着?
  我心下大痛,只觉比诛仙台的戾气更伤人,情难自已,忍不住想抱着柳树大哭一场。
  罢了罢了,既然如此,我便舍了阿尘这个名字,断了过往,抛下一切,看能不能与他一世有缘。
 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。像有一根很小的刺,慢慢地扎进心口。这个问题,我答了很多遍,每一次我都奢望他能记得。原来,真的会累。我想了想,吐出两个字:
  “鹿土。”
  上鹿下土,是为塵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作者有话要说:  塵是尘的繁体。
无拂的名字来自于六祖慧能的偈语。
 
  ☆、佛曰
 
  灵台渐渐清明,往事如浮云散开,待我回过神来,才发现自己身在竹贤洞。洞口站了一排仙官仙娥,为首一位紫衣锦袍的白发仙官手捧锦书,欲言又止地立在一旁。
  我动了动手指,碰到一具冰冷的尸体。记忆中千百年,现实只不过一瞬,梦里笑颜如昔,醒来就只有我茕茕孑立。
  十世之约,难道就这样中断于此?
  我朝着如来佛祖膝行几步,俯首便拜:“我不愿成仙,只求一世有缘。佛祖先前答应让澄镜轮回十世,如今只过了九世,求佛祖指点!”
  佛祖执掌而叹:“施主,你还是不明白。”
  我困惑不已:“我至始至终都再明白不过,我所求不过一人心而已。”
  “你早已如愿,又何必苦苦相逼?”
  我全身剧震,似乎有什么真相破土而出,又掩盖在层层灰烬之下,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:“还请佛祖明示!”
  佛祖沉吟道:“澄镜命中应有情劫,历劫而悟,方能重回西天。你三番五次阻挠他成佛,才将小劫变成了大劫。”
  我张了张口,还欲申辩,只听得佛祖缓缓说道:“就如这一世,如果不是你插手,那日青楼之上,无拂和牡丹已成一世姻缘。待这世肉体身销,澄镜自会顿悟成佛。施主的执念,害人害己。”
  “我……我没想过害他,我倾尽所有,只是希望他能爱我,哪怕一次。”
  “阿弥陀佛,情不重不生娑婆,爱不深不堕轮回。若他对你无情,又怎会自愿堕入轮回,历经婆娑?若他对你无爱,又岂能九世不肯顿悟,舍身救你?施主有情而不自知,未免太过贪心。”
  这话如当胸一锤,重重击在我的心口。全身的血液逆涌,我手脚一软,跪在地上。
  我咽下心头苦涩,颤抖着问:“澄镜命中情劫,只是……不能是我?”
  佛祖微微颔首:“施主与澄镜有缘无份,没有因,何来果?”
  “那……下一世他的有缘人是谁?还是那个青楼女子吗?”
  “她与澄镜的缘分只一世,已经了结了。”如来佛祖目光如炬,静静地凝视着我,“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。”
  我一愣,难道这洞里还有别人?被他目光所摄,我不禁后退两步,匆忙间,一枝黑色纹理的树桠从袖中跌落。
  我俯身要拾,忽然间福至心灵:“难道是……宓姑?”
  佛祖点头,朝宓姑虚虚一指,树桠顷刻间化作一个十五六岁的翠衫少女,惊魂不定地看着我们。
  我试探着叫她:“宓姑?”
  她眼神闪烁,白着一张俏脸拼命摇头。我知道她是听见了我和佛祖的讲话,却也不知从何安慰,只好道:“别怕。”
  她化作人形,倒没了往日的伶牙俐齿,我正想宽慰她几句,却见她死死捂住嘴巴,双眼泛红,两道泪痕涓涓流下。
  佛祖道:“澄镜是堕入地狱,还是转世成佛,全在施主一念之间。”
  我凄然一笑,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,这结果,不也是一早就种下的吗?
  千百年的羁绊和挣扎,终于在此了结。回首往昔的执着挣扎,待我身销之后,澄镜顿悟成佛,这天地之间,竟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记得这份孽缘。到头来,我所有的自以为是,不过是一场空。
  我当下跪倒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愿自毁仙基,散尽法力,身销魂灭,消失三界,永世不得轮回。求佛祖成全澄镜与宓姑一世因缘。”
  佛祖颔首道:“你肯舍己助他成佛,也算功德一件。许你余生无灾无难,无疾而终。”
  我正要道谢,宓姑哇得一声哭了出来,兀自在我身侧抽泣不止,我起身拉了她的手:“傻丫头,哭什么?”
  她抽噎着道:“你……你就要死了……”
  “我死了,也没什么不好。当初我去招摇山求一根迷谷树枝,你同意为我指路,我答应你教你化形。草木修行多有不易,我本来打算等找到澄镜,过完一世就把全身灵力给你,你有了我的灵力,化形自然易如反掌。哪知道后来诸多变故,是我对你不起,明知道你急着报恩,还耽误你许多时日。如今你心愿达成,只需做一世凡人,便可报恩去了,岂不美哉?”
  她拽着我的袖子,强忍着眼泪,断断续续地说道:“我……我不要你死……”
 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,伸手抚摸她的长发,道:“这段时日,多谢你的陪伴,否则漫漫长路,我一个人如何耐得住寂寞?然千里相伴终有一别,现下我心愿已了,若你也能早日达成心愿,否则我心中亏欠,无法安然赴死。”
  她咬着嘴唇,泪水在眼眶中转了几转,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,她浑身一颤,匆忙点点头,转过身不再看我。
  我知她已经答允,既然佛祖说了她和澄镜有缘,那么第十世澄镜顿悟成佛,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。
  心上最后一块巨石也被移走,我松了一口气,鞠躬谢过佛祖和宓姑,坦然走进竹贤池中。
  池水冰冷刺骨,我打了个冷战,在池中缓缓站定。那带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:“刚来了个小和尚,又来了只小狐狸……咦,你这只狐狸不是成过一次仙了么,怎么还要再成一次?”
  我在心中默默把心愿说了。
  那声音道:“你这身仙力,可是上次舍了情缘换来的,我却是不明白,你怎么又要拿仙力去给别人换情缘?”
  我不答,他连声说道:“有趣!有趣!”池水卷起重重波浪,把我拖入池底,身后九条尾巴根根断裂,碧血混着灵力,染红了整片池水。
  透过赤红的水面,我看见岸上无拂的尸体化为点点荧光,在空中盘旋飞舞。
  我闭上眼,想起满天星辰之下,澄镜手持一只发光的白瓷茶杯,对我展颜微笑:“施主,喝茶吗?”
  我偷偷藏起了那只杯子,却再也无法回答他一个“好”字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作者有话要说:  终于要进入完结倒计时啦~
 
  ☆、佛曰
 
  我求佛祖把我送回了须弥山。
  其实我本来是想回终南山,风景闲适,最适宜养伤,可我还是想留在须弥山。也许是因为我本是这山中的一只小狐狸,不过是耗费了几千年,去天庭逛了一圈儿,最终还是要老死在这里。
  我回到了舜若寺旁的那个山洞,再也不用修炼,也再也不用寻人,日子平静得好似睡着了一般。唯一给我造成困扰的,就是这具身体,终于让我尝到了衰老的滋味。
  一身雪白的被毛黯淡无光,左秃一块右秃一块,像是被老涂啃过的草皮。四肢无力,牙齿松动,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这样饿死。幸好土地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我,每天按时送些饭食,免了我觅食之苦。
 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到湖边的巨石晒太阳,温暖的阳光罩在身上,一顿好眠。有时候我会到舜若寺附近,听着诵经声悠悠传来,平和安详。就这么过了十几年,我的狐狸洞来了一位老友。
  一身道袍的青玄广袖轻挥,带着一个小道士,由土地领着上山来了。
  他啃着土地摘来的野果,将我打量了着:“要不,我帮你算上一卦?”
  “算什么?”
  “跟我师父一样,帮你算无拂现在身在何处啊!”
  “算了之后呢?”
  “之后么,你就可以去寻他了呀!”
  我懒懒地抬起头:“以我这幅鬼样子?”
  他一时语塞:“呃,你这幅尊容确实……有点儿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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