狐涂 作者:御年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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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头放下,一挺身打了个滚,灰白色的毛发上又沾满了许多草屑。
他愁眉苦脸地低下头,冥思苦想了半晌,突然一拍脑袋:“哎,我之前给你的化形丹呢?你用了没?你可以吃了变成人再去看他呀?”
我心里一动:“你那化形丹,能维持多久?”
“没有灵力支撑的话,只有一日。”
“一日……我也就是远远地看上几眼,还要连累你们陪我折腾,何苦呢?”
“哎,这不是……”他话说了一半,忽然顿住,不再开口了。
蒋陵奇怪地看过来,我却是知道他的意思。我一只没有灵力傍身,遍体鳞伤的狐狸,根本没几年好活,最近他们今日看我,我自己隐隐有预感,是土地发现我的身体每况愈下,所以偷偷联系他们,请他们回来陪我说说话。
众人皆知我对澄镜的执着,想让我了却这份心愿,无牵无挂地寿终正寝。
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立起上半身,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肩上:“承蒙你们的好意,区区心领了。其实你们能来看我这只老狐狸,我已经很开心了。我大限将至,就不劳你们费心了。”
青玄还欲再说什么,蒋陵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,摇了摇头。
“你……唉!”
我与他心里都清楚,这次见面搞不好就是最后一次了。怕他们扫兴而归,我带他们到须弥山上风景好的地方转了转,又说了些玩笑话。青玄再也没提无拂,一直到日落西山,二人向我辞别。
我心中不舍,跋涉千里难得来一趟,不多住些时日就走了。
青玄俯身拍了拍我的头,趁我张嘴咬他之前缩了回去,哈哈笑道:“有缘自会相见,别送了。”
晚霞映红了半边青山,我目送着二人一摇一摆下山,消失在林径深处。
翌日,我的狐狸洞又来了一位老友。
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困顿不堪地走出洞外,远远看到天边飘来一团白云,落在洞口的空地上。老涂拎了一壶酒,大摇大摆地走过来,席地而坐。
我走到湖边,在水中滚了滚,甩干毛皮的水迹,走到他对面趴下。
他径自拔了酒塞,摇了摇酒瓶:“你的茶杯呢?”
一股桂花酒香钻进鼻孔,我用力嗅了嗅,想起我那乾坤袋落在了竹贤洞中,不由得失落:“不小心丢了。”
“哟,乾坤袋里还有那个瓷杯呢,你也舍得?”
我翻了个身,不去理他。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哈!”他直接对着酒瓶喝了起来,用袖口随意抹了抹,“反正你现在这爪子也举不起杯子。”
我一爪按住他的手:“老涂,那枚八苦丹……你究竟有没有给无拂吃?”
他慢慢地拨开我的爪子,饮了一口酒:“你心里既然有答案,为什么还要向我求证?”
“我……”我苦笑了一下,“也是,如今我们已经人妖永隔,还纠结这些做什么。”
他放下酒杯,斜斜地靠在洞口,眺望着山脚下隐约可见的村镇:“人妖有殊,但永隔倒也未必。”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我猛然抬头,“你有他的消息?”
“你想知道?”
我急忙点头,怕他看得不分明,又去撕扯他的袖口。
他扯回袖子,眺着一双圆眼,笑着看我:“青玄要帮你算卦,你不是还拒绝人家来着?”
说来也怪,我可以轻易阻止青玄探知澄镜的消息,不是不想知道,而是不敢知道,怕自己知道后又会奋不顾身地奔去看他。可是当老涂拿这来试探我,我又开不了口说拒绝的话。
嘴巴像被人拿针线封住,一层一层密密麻麻,我焦躁地踱来踱去,从鼻腔中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
老涂悠然自得地坐在一旁,欣赏了一会儿我乱窜的样子,伸手拍拍我的头,无可奈何地摇晃着脑袋:“好啦,我这就带你去。别担心,一切都安排好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马上最后一个副本了!
☆、佛曰
舜若镇的吴府,自吴老爷去世之后,又出了一件大事。
原本吴府的教书先生沈彬,三年孝期满后,在吴老夫人的安排下入赘吴家,娶了吴老爷的小妾牡丹,主持吴府。牡丹不久便怀孕,生下了一名男婴。有了长子傍身,牡丹坐稳了正室的位置。吴老夫人则没能看到孙子长大,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。
可怜吴老爷心心念念的求子,最终以这种方式实现了。
沈彬给男婴起名登竟,取“登科竟成”之意。没想到十七年后,吴登竟真的高中三甲,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回乡。
吴府上下喜极而泣,四方上门的媒婆踏破门槛,沈彬和牡丹再三抉择,选了镇上首富的女儿,日后儿子远走上任,两家同镇也好有个照应。
这首富家涂家女儿芳名宓姑,养在深闺十五年,鲜少有人能一睹真容。吴登竟高中后,涂老爷主动派了媒婆上门,携了一张三尺长的画像,以及和画像等长的嫁妆清单。不消一刻钟,便敲定了细节。
待得测了八字,送了聘礼,算了吉时,万事俱备,只等迎亲。
吴家和涂家都是舜若镇有名的大户,娶亲之事自然不能马虎,聘礼绵延一里路,一大清早便抬着红顶大轿,吹吹打打上门来了。
我被老涂缩小了身形藏在他袖子里,听着欢快的唢呐声,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聊天。
“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?”
“马上就到了,忍忍。”他脚步稍滞,发力跃上高台,轻轻地叩了叩门。
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,老涂闪身进去,一抖袖子,我在地上打了个滚儿,站起来。
身处之处是个女子的闺房,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的红色,窗棂之上贴满了喜字。
“来不及了,赶紧吧。”上方传来一声清脆婉转的女音,我抬头,发现面前正站着化为人形后的宓姑,她一身丫鬟打扮,眉目间又喜又焦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“我那化形丹你带了吗?”又是熟悉的声音,我转过头,青玄一脸焦躁地问道。
老涂点点头,伸手递来一个小瓶。青玄打开瓶塞,低头嗅了嗅,也点点头:“没错。”
老涂咧嘴一笑,抓住我的后颈拎起来,我张嘴刚要抗议,青玄将那药丸轻轻巧巧一扔,正落在我嘴里。老涂手起掌落,在我背部用力一拍,那药丸不由自主地滑落喉咙。
身体仿佛被牵了无数根丝线,拉扯着四肢变高变长,骨骼飞速生长,血肉依附经脉而生,须臾之间,就成长为凡胎肉身的男子。
我已许久没有用过人的身体,举手投足间竟有些不习惯。我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,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:“你们到底是要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宓姑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喜被上的霞帔当头盖在我身上:“你们快帮他更衣,尺寸我都改好了,我来为他梳妆!”
我眨了眨眼睛,老涂的双手在我肩上一按,我便动也不能动,像只傀儡娃娃一般任由他们摆布了。青玄和老涂帮我把霞帔一件件穿好,宓姑梳完盘发,又端着胭脂水粉替我化妆,我看着镜中的自己,活脱脱一位新嫁美娇娘。
事已至此,我有些明白他们的意图。其实在看到宓姑的那一刻起,我就应该明白。我叹了口气:“宓姑,你这样帮我,不怕佛祖不让你化形报恩去了吗?”
她描眉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继续细细描画,等她画完又戴好凤冠,收了胭脂水粉,才低声说道:“宓姑这么做,就是为了报恩啊。”
我疑惑地看向她,还没来得及再问,老涂在身后一推我,催促道:“快走,花轿来了!”
青玄等在门口,用盖头把我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,宓姑上前扶住我的手臂,领我上了轿子。
“吉时已到,起轿!”
我不发一声,按照宓姑的引导完成全套婚嫁流程,心里一边抱怨凡人就是麻烦,一边隐隐又有些期待。
“一拜天地!”
这一刻,我忽然想到,命数让我这只狐狸历经千年成仙,又历经千年变回狐狸,也许不过是澄镜成佛的工具罢了。
“二拜高堂!”
我听到老涂强装成年迈的声音,跟沈彬互相客气,不由得莞尔。
“夫妻对拜!”
可我仍是不后悔走这样一遭,认识这些朋友,经历这些事,还有……遇到无拂。
“礼成!送入洞房!”
坐在喜床上,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,映入眼帘的,竟然是无拂的脸。
我几乎要喜极而泣,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,几千年的执念,在这一刻都归于平静。
我明白了,我对澄镜大抵真的只有执念,只因为他是九天之上唯一平等待我的人。或许他也曾爱过我,只是这点爱意,抵不过他成佛的心愿,我揣测不透,所以终究泯灭于岁月的河流之中了。
若有来生,我愿助澄镜成佛,然后,好好陪无拂过完一世。
作者有话要说: 下一章就完结啦!
☆、佛曰
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。人生四喜独占一半,他却瞧着不甚欢喜。
吴登竟问道:“你……你是宓姑?”
我不知如何回答,实情不知从何说起,又不想骗他,只好点点头。
他“唔”了一声,眉眼低垂,看似有些无奈。
我压低声音,装作女子的尖细嗓子道:“公子可是对这门亲事不满?”
他对我笑了笑,微弯的唇角带来安抚的效果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有什么不满的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他看了我一眼,迟疑道:“我说了你可别见怪,今日本该是大喜之日,只是我这心里……总觉得有些空空荡荡。”
我心里一震,稳住神情,问道:“公子有相好之人了?”
他摇摇头:“并没有。我幼时一心只读圣贤书,哪里有这些念想?偶尔四下无人的时候,我常常有种很怪异的感觉,这辈子像是为了什么事而生。可究竟是为什么,我又说不清楚。”
“不是为了金榜题名,读书入仕么?”
“曾经我也以为是,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虚握成拳头,紧紧握住,张开手什么也没抓住,“可如今我已经高中,这空虚却没有丝毫消减。”
我一时不知是喜是忧,想放声大笑,又想伏案痛哭。佛祖说澄镜对我用情太深,才会入十世轮回,我一早想好,若是再见他,一定要谢他的情深意重。可如今,对着一无所知的吴登竟,我如鲠在喉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
我卸掉头上繁重的凤冠,拿了酒杯递给他:“夜深了,喝了早日歇息吧。”
他伸手接过来,与我曲臂相交,喝了交杯酒。我侧目瞥见他满脸通红,杯子颤抖不稳,酒险些泼洒出来。
我把杯子放好,转身问他:“公子,知道如何过这洞房花烛夜么?”
他往床里缩了缩,与无拂一致的脸上布满红霞,小声道:“不,不知……”
我轻轻一笑:“那么,就让我来伺候公子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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